2017年,我在国家大剧院指挥演出了中文版的马勒交响乐《尘世之歌》。这部作品是奥地利作曲家马勒受到译成德文的中国古诗集《中国之笛》中李白、王维等人的诗作启发,谱写而成的交响乐套曲。它曾是东西方在诗歌、音乐、歌词译配方面交流融合的结晶,是具有“中国魂”的西洋作品。通过将德文译配为中文,用中文的句法与韵脚进行演唱,让“中为洋用”回到了“洋为中用”,再次深化了文明的交流融合,也体现了我们的文化自信。
1961年,在克里姆林宫剧院,我指挥了人生中第一场交响音乐会。《春节序曲》《瑶族舞曲》《黄鹤的故事》……听到中国音乐在外国舞台奏响,我热血沸腾。从此,只要有机会在国外演出,我一定要演中国作品。音乐作品不仅包含了技术,更凝聚着民族精神,音乐工作者要把这种精神介绍给全世界,要理直气壮,要有民族自信、文化自信。
践行音乐理想:
1979年深秋,阔别舞台十几年的歌剧《茶花女》在北京上演。作为外来艺术,歌剧对于当时的观众而言有些陌生,需要培养观众,音乐工作者要承担起这个责任。于是,我精心构思,准备了20分钟的讲稿,背着录音机,拿着总谱,肩扛手提,挤公共汽车,提前来到剧院,为观众做讲座。从“20分钟音乐讲座”开始,我又把音乐讲座带进校园,甚至在交响音乐会上边讲边演,坚持了40多年,向大家普及西方古典音乐知识,深受欢迎。有人甚至专门买票来一遍遍地听讲座!许多人给我写信说,通过讲座,爱上了音乐,改变了人生方向,还有人从普通工人成长为职业音乐人。
传播中国民族音乐:
《土楼回响》嵌入了客家山歌,在海外演出时,要与当地合唱团合作。对于演唱中国作品,“老外”们非常高兴,也很认真,一名德国合唱团员还把歌词写在手上,一边唱,一边偷看一眼。在国外演出时,当各国“洋”合唱团用客家方言唱起脍炙人口的闽西山歌“你有心来俺有情,唔怕山高水又深,山高自有人开路,水深还有造桥人”时,我的心头别有一番滋味:音乐跨越国界,拉近民心,“洋”合唱团员们用中国方言唱响中国作品,对他们而言,也是难忘的音乐经历。由此,他们离中国音乐和中国文化又走近了一步。
歌剧和交响乐是世界文明宝库中熠熠生辉的明珠,为世界人民所喜爱。欣赏这些经典音乐,既可以陶冶情操,也能反哺中国音乐创作。外国歌剧“走进来”,语言常常成为障碍。实际上,经典歌剧本土化,是各国剧院通用的办法,意大利歌剧院就将原文为德文的瓦格纳作品翻译成本国语言,英国国家歌剧院更是将用英语演唱世界各国歌剧定为剧院方针。为让中国观众看懂、听懂歌剧,汲取到艺术养分,我倡导复兴“洋戏(曲)中唱”,让“阳春白雪”不再“曲高和寡”,真正走向“和者日众”,让歌剧贴近大众,让大众走进歌剧。
1951年,我跟随中央派出的少数民族访问团深入大苗山、大瑶山等少数民族聚居区。当大家翻山越岭后休息时,我总是拿着小本,漫山遍野找当地人学唱山歌。这些山歌真美啊,凝聚了地道的民族风情与质朴的民间智慧,曲调或高昂激越,或婉转柔美。我拉着手风琴为他们伴奏,与他们同声高唱。音乐就是他们的生活,也是他们的语言。这些来自民间最原始、最真诚的音乐,令我深切体会到,音乐是由劳动人民创造的,应当回到人民中去,为人民服务。
作为一名“90后”,时不我待:90岁,我开始在喜马拉雅开设交响音乐导赏课程“让耳朵更聪明”;91岁,在抖音开设“郑小瑛工作室”账号;92岁,执棒第七十七场《土楼回响》;93岁,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正式在厦门注册。通过组建歌剧艺术中心,我希望打捞、呈现优秀的中国歌剧作品,做它们的音乐“孵化坊”。2013年,展现民族精神的歌剧《岳飞》曾在厦门以音乐会版“孵化出壳”,2015年迎来国家艺术基金的支持,天津音乐学院将它以大歌剧形式搬上天津大剧院和国家大剧院的舞台。我推动这些优秀作品上演,就是希望大众能够喜爱中国民族歌剧。通过一轮轮演出,经受观众的检验,历经时间的淘洗,中国歌剧艺术得到不断进步,真正优秀的作品才得以不断传承。
介绍西方经典音乐:
(作者为中国指挥家、中央歌剧院终身荣誉指挥,王佳可采访整理)
“你有心来俺有情,唔怕山高水又深”
大众需要音乐,需要不同文化的滋养,艺术家不要摆架子,你多付出一点,帮大家捅破那层貌似神秘的窗户纸,就能换得他们的理解与尊重。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请我去讲党课,我对他们说:“孩子们,我们不能只向往布满鲜花和掌声的指挥台,很要紧的一点是,我们不能忘记,音乐源自人民,音乐应当为人民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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